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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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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版:创作
2019年04月23日

又是一年谷雨插秧时

薛思雪

“正好清明连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间。”一年二十四节气中,我觉得论清雅,当数清明和谷雨了;读来生香,口里心里,仿佛浸润的都是新绿的芬芳和春雨的温润。谷雨前,春雨还如云雾般细腻柔和;春雷一响,雾霭散尽,阳光浅橙的光线,漫天洒落;谷雨一到,雨不再迷离,一颗颗清澈而干净利落的雨滴从天空降落;山清了,水亮了,树木渐渐蓬开葳蕤的芽叶,花儿,草儿,虫儿,争先恐后挤进春天,绿色主宰着大地的每个角落……谷雨之美,恰如春天留给我们最后的惊鸿一瞥。

如果说清明给人带来更多的是对先祖的追思感念,而谷雨给人带来的是更多对年岁丰稔期盼。谷雨,繁体应写作“穀雨”。古书上说:“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为穀雨,三月中,言雨生百穀,清净明洁也。”榖,从字源上看,它记录的是一个动作:敲击成熟后收获的“禾”,使它脱粒,使它去壳,然后它就正式成为人类最普遍的食物。人类在一万年前,于两河流域,驯化了麦子;在长江流域,人类驯化了水稻。随后又在各地驯化了黍、粟、稷、高粱、玉米……谷雨前后,绵延数十天的雨水,滋润的自然是所有的谷物,但在命名“谷雨”这个名字的先人那里,其实这谷物主要是指这一种特殊的“禾榖”:水稻。

又是一年谷雨插秧时,谷雨的雨,丰沛而滋润,它使初插的水稻秧苗得以灌溉,池塘里的浮萍得以生发,就连阡陌旁桑树也长出了翠绿的新叶。《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雨读作去声,如雨我公田之雨。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此时,绿油油的正开着深紫草籽花的江南垟水田,陆陆续续被水牛拉着沉重的犁,翻到了黑黑的土下,灌满水,沤烂上一些时日,就成了最最肥沃的稻田。而与此同时,早稻的种子也已撒在白色塑料大棚细细的泥地里浸泡,萌芽后,直到它长到一把来高,然后,插秧的时刻就来到了:“一把青秧趁手青,轻烟漠漠雨冥冥。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这南宋诗人虞似良的《横溪堂春晓》一诗,今天读来依然亲切自然,仿佛就是描绘了眼前的景境。就这样,在这雨生百谷的暮春时节,似乎可以闻到初夏的习习的清风,亦可嗅到盛夏稻谷翻晒的稻香。这时,雨也会骤然成瀑,早莺出谷,夏燕筑巢,绿肥红瘦,经谷雨滋润后满树的桃子、李子挑拨着我们的味蕾;雨生百谷,可插秧;杨花雪飞,可散心;樱桃红熟,可下酒;再来一场踏青吧,再一次感受这时节的流转,诗意盎然的生生不息……

“谷雨时节种谷天,南坡北洼忙种棉。水稻插秧好火候,种瓜点豆种地蛋。”谷雨,在我的记忆里总是与插秧是连在一起的,莫名地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插秧苗的景象。这个季节家乡的田野上有很多的青蛙,晨起读书的路上,它们会成群结队的列队在新翻的泥土上不停地唱着,那个画面至今难以忘怀。整个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蓝天白云,青田碧水,桑树成行,牛羊成群,农人们早早在水田里插秧栽苗,一片祥和,好怀念往日那段艰辛而轻松美好的日子……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在那段插秧栽苗的谷雨农忙时节,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凌晨一二点就起床到田里忙活,大概是劳作的劳累吧,父亲有时会边骂着母亲,边收拾着农具,父亲粗犷的骂声,在寂寂的三更半夜总显得特别的刺耳,总让我们惊悸,直到他的骂声消逝于无边的旷野,消融在无尽漆黑的长夜,我才又安心睡去。天蒙蒙亮时,我就会被母亲唤醒,吃了早饭,就要跟随母亲去水田里帮父亲干活。这时父亲已经拔了很多的秧苗,一把把秧苗被父亲用稻绳扎着,整整齐齐地立在水田里,仿佛是列队等待上战场的士兵,只等父亲这位将军一声号令,便奋不顾身的奔赴战场。我的任务主要是拔秧苗,为父亲在水田里浩浩荡荡的战斗不断输送弹药,其间,还得和母亲一起负责为父亲的插秧“打田格”,以便让父亲把秧苗插得更加齐整。六月的骄阳特别的毒辣,总把我细嫩的脸晒得通红,以致褪皮,但这些我并不怕,也不在意,我也自行发明了一种抵御烈日的方法,就是用湿毛巾披在头上,盖住这个脸,然后用一个大大的斗笠罩在头上,大有古代侠士的风范,这样阳光再毒,也就百毒不侵了,不仅不感到劳作的艰辛,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和浪漫。可有一个烦恼始终困扰着我,那就是水蛭,水蛭是一种吸血环节动物,它们平时潜伏在水田的水草丛中,一旦有人下水,便不知不觉地游出附在人畜的身体上吸血。吸一点血什么的我倒不怕,最怕的是水蛭的身体在无声无息无痛无痒中钻进皮肤,待发觉时,身体已经半入,那时不能用手直接把它给拉出来,而必须用盐水滴渗,让她环节软体因盐分的刺激而慢慢收缩出来,这时,我总是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尤其是,儿时有一次听母亲讲关于一个长发妇人和水蛭的故事后,更是如此了。故事讲得是,一个新婚的长发飘飘温婉的江南女子,天天要洗头,其发又长,洗发很费功夫,而且一天有时都要洗两三次,都没有时间干活,其丈夫最后忍无可忍,在她有一次洗发时,就把他的头发从洗脸盆里揪了出来,想教训她一顿,结果大概用力过猛,把她的头皮都揪下来,一看,头皮下爬满了水蛭,丈夫才恍然大悟,妻子之所以天天要洗头的原因。每次想起这个故事,我就无端的头皮发麻,今天在写这个故事时也是如此。为此,我每一次下田,都是穿上厚厚的长袜子,其实我知道并不能阻挡水蛭软体的侵入,只是这样心里会消除一点恐惧感。为了消减这种恐惧感,我在拔秧苗或打田格时,总会时不时的用手在裤腿处摸一摸,看看有没有水蛭侵入。即便如此,但对于谷雨时节这段散发着稻田浓郁而恬美的农忙生活气息,这段自在而温情的乡村耕种生活的热爱,让我战胜了对水蛭的恐惧,陪伴在父母身边快乐地且读且耕。父亲去世后,我还陪伴母亲把家里的三亩多田耕种了十多年,直到母亲年老体衰实在无力胜任这艰辛而繁重的劳作才罢。“江国多寒农事晚。村北村南,谷雨才耕遍。”想念江南垟乡村谷雨拔秧插田的日子啊,满满的都是儿时的记忆。

关于谷雨还有一个和仓颉有关的动人传说,据《淮南子·本经训》记载“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天地宇宙的密秘,人类一旦掌握了文字,神鬼再无机密可言,人类主宰天地的时代将到来。由于仓颉造字功德感天,玉皇大帝也便赐给人间一场谷子雨,以慰劳圣功,这就是现在的“谷雨”节气。秧苗是农民们播种的希望,而文人想要收获诗句,也得播种些什么吧?谷雨,作为仓颉造字的纪念日,虽然我觉得这是多么牵强附会,但我也宁愿选择美好的相信。在这样清明谷雨春夏之交,平整好自己清澈的心田,播种下汉字清新的幼苗,直到它们长成葱茏的秧田,长成浪漫的诗句,长成婉约的文章,长成生命的食粮。江南忆,最忆是谷雨。柳絮飞落樱桃红,雨淅蛙鸣农事忙。何日更插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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