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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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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版:创作
2019年07月11日

雨季与听雨

章小强

惊蛰未到,雨季就自行登场。二月的天空,雨水像二黄拉开的慢板,便慢条斯理地按照自己的节奏,铺陈开来,慢悠悠,不间断,一副雨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仿佛要开启一个雨水世界似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理会惊蛰的脚步。反正,眼到之处除了雨,还是雨。雨、雨、雨,小雨、细雨、轻雨、重雨、淫雨、霏雨,先声夺人的雨,遮天蔽日的雨,颓废时空的雨,侵人忧心的雨,蒙蔽万物的雨,与阳光为敌的雨,与季节较劲的雨,死缠烂打的雨,挥之不去的雨,都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倾巢而出,蔓延成溟溟的雨季。让整个天空变成了没有边际的雨帘。阴森森,灰蒙蒙。这凄凄切切的雨,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两色,仿佛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几乎都让人失忆了蓝天白云的宇宙模样。

今天早上醒来,突然发现窗外金光闪闪,觉得仿佛是太阳的知途迷返。真是大喜过望。可是,好景不常,人们还未从阳光的喜悦当中反应过来,阴雨又喧宾夺主。像是太阳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个月,不知道是太阳的架子大了,还是天空与大地闹了别扭。没完没了见不到头的雨,似乎像过去女人织毛衣的节奏,虽然有它的尾声,却总是让人感觉遥遥无期。以至于,许多人都借此不讲理的雨,用“太阳去流浪了”的微语,调侃了一回星体的精神出轨。不知道是否契合了《流浪地球》掀起的一种宇宙思维。不管怎么说,裹挟着丝丝冷意和散发着些许春的气息的不合时宜的冷雨,最能撩起人与自然相处的某种微妙的节外生枝的怒怼。这种感觉像极了易安的心情“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这死缠烂打的雨,真的像《百年孤独》里小镇马孔多的雨,只会惹人对老天放晴的无限期盼。里面说小镇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三天的雨,那只是魔幻小说的写法,不可当真。眼下,二月颇为反常的雨季。也跟马孔多的雨很相像了,叫人无端的心如乱麻。

自然,雨季最适合听雨。说到听雨,我自然会想起季慕林垂暮之年天真烂漫,不忘初心的听雨,初国卿诗情画意,美轮美奂的听雨,余光中异国他乡,两岸乡愁的听雨。名家不愧是听雨的前贤。他们可以在毫无美感的铁皮屋檐下,静心听雨,感受里头风生水起的雨境世界,亦能情趣地细听厢房瓦楞上的雨滴声,洇开千树万舍的雨点心跳。甚至可以漫步不起眼的长巷短巷,拉开雨的思绪,穿越时空,穿越历史,梦想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一片土地。他们何止是听雨的滴答声音,分明是听雨的脉搏,想雨的情爱,筑雨的梦境。他们打开雨的世界,就像打开宇宙一样,博大、深邃、绚烂。毫无疑问,我自视为听雨文章里的翘楚。在他们的听雨文字里,我仿佛身临其境,好像走进一个雨水的雄伟殿堂,被高大、神秘、辽阔、精致的雨境所俘获。不管是大雨、小雨、春雨、秋雨,还是细雨、暴雨、冷雨、情雨,都让我感到了雨点的呼吸与心跳,窥见了雨水的光和影,触摸了雨珠的轻和重,领略了雨帘的诗与画,品尝了雨境的爱与愁,读懂了雨线的新与旧,体悟了雨声的魂和魄。与其说是他们在听雨,毋宁说是展示了一幅幅雨的风情,雨的灵魂。

循着三位大师的雨声,穿梭到千年前的历史时空,走进中国古典诗词的雨境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一个“雨”字的汉字之美,就足以撩起千头万绪,给予文学家无限的想象和丰富的情感。翻开古典诗词浩瀚的星空,描写雨意的诗篇,那是灿若星河,数不胜数。随意采撷一首亦是星光熠熠,直抵灵魂深处。这是雨赋予这个世界最珍贵的意象。这段时间,每当在雨季的夜晚听雨,心底翻涌起的雨思,就情不自禁与古典诗词重叠在了一起,心有灵犀。那些描写雨意的绝妙诗句,就像窗外雨水的滴答声,不时地在脑海里浮现。说实话,我喜欢“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与“润物细无声”的细腻。亦痴迷于“多少烟雨楼台中”的迷离和“却话巴山夜雨时”的缠绵。但我却最钟情于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阕直戳我心扉的雨景词,在我的心目中,没有哪一首听雨诗词能出其右。它不在于词有多么华丽,而在于短短的四十个字,却写出了雨境中人生的三种境界。这是所有写雨的诗词望尘莫及的,令人赞叹。不管是少年、青年还是中老年,都能在里面找到强烈的情感共鸣,实在是高妙的不可方物。听雨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两个维度,在三个画面上伸展开来,一气呵成,像一幅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人生画卷。词人内心的极致独白,堪称生命绝唱的命运交响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世人得到听雨处,无人不叹虞美人。而今,被漫长雨季困扰的夜晚,在我或孤独或思念或断肠的时候,只要《虞美人·听雨》在心里流淌,就会像阳光冲破云层一样,横扫一切阴霾,挣脱所有的人生羁绊。这便是诗词的力量,雨境的力量,思索人生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听雨就是听人生。至于像李后主的“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在异国他乡,带着亡国奴的家国之思去听雨的心情,个中滋味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属于特例,就另当别论了。未曾料到的是著名台湾留美画家刘墉先生,受这阕词的极度感慨,于2016年分别以“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而今听雨僧庐下”为主题,一气呵成创作出了三幅以水墨造境的技法,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水墨画,居然把词变得可视,用栩栩如生的画面勾勒出来,瞬间让这阕词插上了翅膀,词画浑然一体,诗意飞扬,让人过目难忘,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仿佛是千年前的一场雨与现代雨的一次完美邂逅,擦出的灵魂之花。非常完美地诠释了《虞美人·听雨》的三种人生境界。使人在文字和视觉赏析上相映成趣,更加的引人入胜。这种词与画的珠联璧合,一下子就把雨的内涵和外延推向了文学艺术的顶峰。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似乎是戳中了岁月不饶人的一种无奈。我敢断定,只要看过“而今听雨僧庐下”这幅画的人,都会惊叹于画家的超然构思和深邃寓意。空空寂寂的禅房中,一个老僧人坐在门前,雨水淅淅沥沥地从檐前坠落,切割出远山和近水,意境深长,极富感染力。原来,画作表现生活与情感的力度和意境,丝毫不亚于诗词。甚至有过之而不及。“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是作者的无奈,也是人生的无奈。同时也是一种解脱与释然。放下或许是人生最好的归途。而今,早过了知天命的我,同样是被不请自来的青丝白发纠缠,又处于半退休状态,一个人不时孤单地在雨夜听雨,在诗词中听雨,在画作中听雨,虽然也会不时心生悲欢离合总无情的无奈。但是,过后自是一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人生况味。撩人的春雨也好,悲情的秋雨也罢,不管是多么漫长的雨季,什么形态的雨象,雨过天晴是永远不变的自然定律。一个人,不管你的人生是得意、困顿、热烈、寂寥、幸福、潦倒、和睦、恩怨,最终都走向落幕,走向宇宙间万物的生死轮回。这或许就是《虞美人·听雨》所要表达的一种哲学要义吧。

走出雨季,已是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惊蛰过后,又将是一个新的雨季的开始。不知走进烟雨蒙蒙,杨柳堆烟,乱红飞花的雨季里,心又会驶向何处。此时的雨与彼时的雨,在我的心底又会泛起怎样的波澜。我琢磨着,在新的雨境里听雨,会不会又成为我某种解困思念,处理寂寞,稀释忧伤的不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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