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的米面
王岩
我喜欢吃米面。估计和少年时的饮食记忆有关。这个记忆就来自姑妈煮的米面。
姑妈和父亲幼儿时就失去父母。祖母年轻时因病去世,祖父抛下一双年幼的儿女,毅然北上抗日。姑妈和父亲在曾祖母、大伯公和舅公的照顾下,兄妹俩相依为命,亲情笃深断然与别家不同。50年代姑妈嫁到了隔壁乡镇的浙江省平阳县矾山镇后,经常回来看望自己的兄长。父母被批斗下放到福鼎县临近太姥山的蒋阳大队赤沙生产队时,姑妈就委托姑父不辞辛苦来探望。
1972年父母离开了赤沙,我也随父母暂住在西宅祖屋,在村办小学读书。西宅老家是父亲和姑妈生长的地方,距离镇里街道约半“铺”路。一条小溪从老厝左侧流过,右拐穿过村庄流到前岐的海湾。那时的小溪,水很清,洗衣洗菜就在溪边。院子前面就是挑矾古道,连接前岐码头和矾山矿山。来来往往的挑夫们挑着白花花的明矾从矾山到前岐,再从码头挑着黑黝黝的煤到矾矿。经常有挑夫路过老厝,歇脚喝水。偶尔留下一小块明矾用于净水。在西宅生活读书虽然时间很短,但见到了挑矾古道上的白来黑往,挑夫汉子用汗水和酸甜苦辣维持家庭生活的艰辛。
有次周末,父亲嘱咐我去矾山看姑妈。一大早,高兴提着灯笼,打着雨伞,冒着细雨,跟着挑甘蔗卖的大伯父,沿着挑矾古道,翻山越岭,爬山涉水去矾山。姑妈家就住在镇里柴桥头旁边,见到外甥来了,姑妈自然高兴得很。按照民俗,人客来了要煮点心。于是,姑妈煮了一大碗米面,在白花花的米面上,掺着肥瘦相宜的猪肉,红通通的海虾,黄灿灿的煎蛋,绿油油的葱花,再泼上加葱头熬的猪油,真是色香味俱全,那时的猪肉和虾可都是天然本土的。在那个一个人一个月只有一斤猪肉配额,还要吃番薯丝当主食的物资并不富裕的日子,如此煮米面是非常奢侈的,只有外甥才有如此高的待遇,搭车的表兄弟只有清汤米面。或许,打此以后,留下喜欢吃米面的饮食记忆。
回城读书后,不苟言笑的父亲依旧会叫我利用寒暑假去看姑妈。到省城工作后结婚前,我几乎每年都会走亲戚,从县城乘车到前岐镇,再走路去看姑妈。父亲不在了,去看姑妈,对怀念兄长的姑妈或许也是一种慰籍。姑妈依旧煮米面做点心。那年,当姑妈的外甥孙出生时,姑妈高兴得不得了,带着病躯,亲手编织了一套婴儿的毛衣,一针一线中满满都是姑妈和父亲的兄妹之情。
如今,老家到矾山已经通了汽车。昔日步行3小时,如今乘车只要20多分钟。坐着汽车,看到两地乡镇的新楼林立,看看风雨飘摇中破败的老厝门前挂的烈士故居,再回味祖辈革命的艰险,挑矾古道挑夫生活的辛苦,在无语中倍觉:正因为有先人的牺牲才有今天的和平;正因为有挑夫的艰辛,才挑出了春夏秋冬再也不用挑担的新时代。
现在父亲和姑妈都已作古的二三十年,每次吃米面,对我来说,总觉得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姑妈的米面,是童年记忆的米面,连接亲情的米面,寄托乡愁的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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