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湾上的彩电

谢建中

如今的人们几乎人手一机，小小的手机在手，可以和世界无线畅联。而在以前，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在科技还未发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拥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更不用说彩电了。那个电视机绝对是奢侈品，是家庭财富的象征。虽然它笨重，价格高昂，样式丑陋，功能稀少。

40年前，整个矾山好像就只有两台电视机，其中有一台就在福德湾脚下的礼堂里，离我家亭仔巷也就300米远。夏天傍晚，华灯初上，穿着肥大宽松衣服、摇着蒲扇的大爷大妈们就会慢慢顺着石阶踱到礼堂里，不为别的，就为去看电视。

那个电视机多大英寸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在当时的我看来有半张办公桌那么大，还是彩色的，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的。电视机的天线需要另外架设，把两到三根平行的天线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再把竹竿立在尽可能高的室外，还得慢慢调整方向，才能让电视机屏幕的“蚊子”变成黑白或彩色的画面，也就是说要对准信号源，才能收到清晰的信号。那时候，浙江台的信号很难收到，除了中央台外，就是福建电视台的，毕竟矾山离福州还稍微近点。

那时候的电视机是一个长方体的一个小柜子，类似于今天的微波炉。“小柜子”的绝大部分是一块往外凸起的“玻璃”——显示屏，右上角是两个旋转按钮，一个控制频道，一个控制声音。顶部有两根可以伸缩的天线，想看电视的时候一定要把它们竖起来。小时候的我们怎么也不知道这匣子里居然可以有声音有图像，好奇的孩子经常会走到电视机后面敲敲看看，一边发出啧啧的惊呼声。

傍晚时分，只要天气允许，看门人没有外出，而且恰好又有好节目的话，我们几个同龄的孩子一定会早早聚集在一起，各自带着一张木头小凳子嘻嘻哈哈地往上爬。爬到一半时，一定会来一场登山比赛，拼命奔跑，努力争取第一，几分钟后，最先到达的那个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礼堂门口，叉着腰，咧着嘴，笑得特别灿烂。

到达那里的时候，好位置早就被大爷大妈们占据了，幸好视力好，在远处也可以照样观看，因为白天是没有什么节目的，只有固定每周某一天晚上才有好看的电视剧。我记得看过《从大西洋底来的人》，是美国的科幻连续剧，剧情早就忘记光了，只记得男主角的太阳镜很酷，街上那些时尚青年常常戴着它，让我们那些小孩子羡慕不已。

真正吸引我们小孩子眼光的是《加里森敢死队》，那也是美国引进的枪战片，比周润发、刘德华主演的香港枪战片早多了。剧中说的是一帮来自美国的失足青年，他们行为放荡不羁，身上恶习不断，却不断建立功勋，成为英雄的故事。对于初次接触外国电视剧的我们来说，无疑是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每到播放日，总是会争先恐后去占个最佳的观看位置，只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播放到一半时就以黑底白字正告观众“本剧播放完毕”了。

再后来《排球女将》风靡了全国，我们也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有排球这样的一种球类比赛，剧中的女主人公小鹿纯子以“晴空霹雳”、“幻影旋风”等带有魔幻色彩的打球技巧，使排球在全社会风行一时。小鹿纯子清纯可爱、聪慧坚强、纯洁青春的形象在中国是家喻户晓，打动了无数观众的心，是我们那一代人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这也使得当时的我们对女排有了狂热的喜爱，全国人民都陷入了排球热情的旋涡中。中国女排的五连冠正是那个时候（1981年）开始的，我想也许正是这部电视剧的流行让更多人加入到女排的行列中，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优秀的女排人献身于这项运动，并且长盛不衰。

那时候的彩电只能是单位采购，都是日本品牌，要么是“日立”，要么是“东芝”，要么是“松下”，都是日本原产的，估计价格应该不是普通人可以接受的。真正家庭可以买的起电视的好像是1983年前后，那时候的电视机是黑白的，十二英寸，西湖牌的，买电视机要凭票，还要排队等候多日。

如果谁家买了电视机，那一定是件大喜事。刚开始家里很热闹，左邻右舍没有电视机的都会涌进家门，搬张小凳子占据前排位置，家里人还得好声招呼，陪着好脸色，谁叫你那么“奢侈”呢。知趣的人会在八九点的时候就离开回家了，还不忘说声谢谢；不识趣的人会一直盯着屏幕看，不管家里人如何的呵欠连天，要等到电视里面的信号消失了，出现了密密的“蚊子”（收不到信号），或是出现一个七彩竖条（信号暂时中断）的标志时，他们才会恋恋不舍的回家。

看着周边的人家纷纷买了电视机，父母也在嘀咕犹豫。每天看着我们仨兄妹不停地跑到别人家里，赖在那里舍不得离开，看着别人鄙夷的眼神，父母一咬牙，决定也购买一台。那时的一台电视机价格好像是225元，父亲的工资一个月才36元，但是可以分期付款，我记得好像是每月20元，要付一年整。

记得父亲把那个“小柜子”搬回家，拿出来放在桌上的时候，我们的眼睛都直了，盯着它看了许久，妹妹激动地跑到了外面，逢人便说，我家也有电视了哦。终于不用去蹭别人家的电视了，只有别人蹭我们的份了。

长此以往，很多人不堪其扰，都以电视坏了或是信号不好为由，谢绝了邻居的“骚扰”，后来电视慢慢普及了，这样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了。再后来，黑白变彩色了，12英寸变21英寸了，甚至更大了，更薄了，手动变遥控了，变智能了。

但是在那个年代，居然也有了“遥控”电视。我那聪明的外公冬天里不想起床换台，就用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在床上戳着频道按钮，用这样奇特的方式在遥控着电视。

结婚时买的彩电是“日立”的，花了3000多元，那时候的工资才200元左右，质量不错，用了10多年。现如今，这两台电视机早就已经被当作废品收走了，一定是粉身碎骨，不知所踪了。

好怀念只有黑白电视机的年代，简单纯粹，正如那纯朴的人际关系，单纯无私。好怀念那全家一起看彩电的年代，其乐融融，正如那个时候的生活，精彩纷呈。如今啊，手机时刻握在掌心，各管各的，娱乐是自己的，幸福却不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