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城城头的大榕树
李士明/摄
庄千慧
饱览苍南蒲壮所城一带的山海大观,如果问,何处视觉亮点能诱发一个人心底最深沉的感触呢?或许,就是显现在城垣上的一种生命活力的启示吧。
那是盘桓于生命意识深处的一颗灵感的种子,忽一日从时空的轮转中坠落于蒲壮所城的城头,不经意间长成一棵枝繁叶茂、浓荫匝地的巨榕。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时光,颠覆了多少生死荣枯,我却相信该巨榕超越了生存的意义,在深层中去印证一种恒常的逻辑,用阅世的眼光去解说古老的城垣周遭斯土斯民面对蛮荒的开拓精神和古城历劫不圮的坚强。
蒲壮所城,地处苍南海滨。沧桑的痕迹,以及拓荒者的精神,在这棵巨榕身上,在这座古老的城垣上,凸显得最为明晰。在这处危墙之上,无水润,无土肥,巨榕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兀自吸纳天地之灵气,摄受日月之精华,已然横生为古城的一处生态景观。你看它绿意盎然散发着自身的勃勃生机,而置身于周围的物象中去观察,还传递着生命理念的喻示。古老的城墙墙体,一块块粗犷的石块裹抹着历史的“包浆”。石缝间,大榕树的根茎像铜镶铁嵌般铸入墙体,一种生命的张力,游走在浓荫下的每一条墙缝间,突起于平展的墙面。这种木和石结合的蟠屈皱褶,使人想起沧桑老人,想起顽强的拓荒者的躯体四肢,青筋突起,手胼足胝……这里似乎有来自岁月洪荒的力道在此凝结使劲,又或是这一条条树根,如拓荒者张开的刚劲的手指,擎举着大石垒墙筑城。此时,人们似乎难以厘清是大榕树吮吸了城垣中的养分得以生长,还是古城得力于大榕树的根系的维系得以巩固,只是觉得在两者的相互交缠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同心合力而构筑了古城的坚强、雄壮。
蒲壮所城,当地人们又叫它蒲门,和我国东南海滨诸多借用会意概念的地名一样,人们一看这个“蒲”字,便会联想到古代江滨水涘蒲草丛生沼泽绵延的景象。近乎苍茫的情境,确实是当年地处浙南海边的马站、蒲城一带的自然生态写照。这种斥卤之地,乃至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可以让后人推求到效法断发纹身年代的野性创造力——有遥远年代的先民,他们施展着古榕的根茎般虬枝曲节的身手,垒石筑城。同时,从城郭功能的家园主体意识之下,开荒垦地,整治田园庐舍,力耕稼而实仓廪,兼谋渔盐之利以图生存繁衍。于是,众志成城,筚路蓝缕,他们从少年,到青壮年,到老年,一代人,两代人……他们信从“天行健”的生命毅力,一身汗水两腿泥,烈日风霜,披星戴月,那一尊尊负重的脊梁,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或在步履蹒跚中肩抬手扛,或在吃力的夯动中呐喊出阵阵助威的号子声还兀自带着兴奋,那一身雄健的筋骨,却也像百年之后的当今岁月里,这棵巨榕那扎进墙体的虬枝曲节的根茎,似在诠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含意……
在中华传统文化中,以象取义等引申概念决定了人们对某种现象的认识。蒲壮所城城头的木与石的盘结所产生的意象的融结,似乎象征某种人格特征,乃至赋予人们特有之个性,诚如《正气歌》所云“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者也。而在历史的延续中,这种融结具有天长地久的生命活力。蒲城,这座在抗倭斗争中岿然耸立的城池,这座在一次次台风、洪水中傲然不倒的高墙,在岁月的迁延中,一种意象融结的颠扑不破的精神灵性,所演绎的一种自然与人的关系的法则,灌输于域内的生命躯体,每到紧要时刻,其勤劳、顽强、砥砺奋斗的精神本色,其生命的气质,便会在生活中随时显现。
记得有那么一次并非是什么惊天动地之举,在普通的农事中,使这种精神气质得以发挥。
那是2013年的10月份,“菲特”台风袭来,蒲城脚下,田园被淹。当地农家种番茄成产业,刚刚栽下不久的番茄苗被淹烂死。要补种,就在这两三天时间内。农时就是命令,季节不等人。台风过后的大地,闷热如蒸笼,当人们行走在田间小路上,正午酷毒的日头下,南方的湿热如熏,汗涔涔使人畏葸。而蒲城、马站的种植户们,高挽衣袖裤腿,躬身于田间,在泥巴粘着锄板的田垄上开垦、施肥、补种……这场劳作,虽然不须像对付泰山压顶般用爆突青筋的手足去用力支撑擎举,不须用坚挺的脊梁去负重,但见他们个个紧皱眉头皮肤里如榨汁般渗出的汗水,透过他们沉默的表情,感觉他们不亚于力擎千钧,他们的神态中透着一种坚韧,这种坚韧犹如蒲壮所城头古榕的根柢上力的深沉。古榕的根柢穿行于坚厚的城墙,有如大自然的经络附着于骨骼,这其中有力量的传输,有意志、精神的注入,民众的身心从这一精神法源中求得默契,获得声气,便有使不完的劲,便恒思奋发进取不畏劳苦艰辛,像应对“菲特”台风而抢种作物,也是一种精神特质的体现,为了田园不致荒芜,为了创造美好生活,他们的身心无比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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