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2022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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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创作
2022年09月23日

土得掉渣

叶无忧

沙尘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风停了,沙还在滚,天也昏暗下来。

我拍着胸口,暗呼白白拣了两条命!子曰嚷嚷,爸爸,我们掉进去了吗?我硌着满嘴沙笑了,掉哪里进去了?

子曰用仅剩的小半瓶矿泉水漱口,奶奶说,地狱是暗的,天堂才是亮的,做人要做好人。

儿子的话让人莞尔,没错,做人要做好人。儿子,你摘下墨镜看看,那边还有一点夕阳。

这一回,我给儿子普及沙尘暴的知识,末了,我说,沙尘暴其实就是风把沙漠戈壁里的沙抓起来,扔往南方。

儿子说,我们江南没沙。

我说,还没扔到,风已经扔了几百万年了,哪一天扔到了,江南也就没了。

眼前的山都匍匐着,却有情,西北风吹怕的吧?

村落极小,大约只有十几户黄土屋。不过四周里闪着一片一片的绿,伴着一簇一簇的红,那是辣椒,个头饱满,艳得很。我突然感觉在这些地方行走,碰到的村庄像极了行文时碰到的偏僻字。

这里简直土得掉渣啊!

子曰的这句话让我怔住了,儿子谁教你说这个话的?

子曰一脸严肃,你儿子自己想的,不对吗?我想想也是,黄土高原确实得“土得掉渣”才对啊。

进了一个村,村口有一面大旗。

旗子下面有一个小女娃在捏泥人,八九岁模样,脸上乌黑,两个下门牙已经漏了,一双大眼睛却井水一样清澈。女孩直勾勾地盯着子曰看,子曰迎上去,一转眼,两个娃已经玩起了属于他们的游戏,我在边上抽烟,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下了天地间的这个小小作坊。子曰捏了一个女娃,女娃捏了一个男娃——对异性的认知,他们进步多了。这就是进化吧。

我的个娘,娃,纯洁,你干啥哈?

一个中年妇女咋呼呼地从帘后扑出来,目光却定格在我的脸上,仿佛要把尘土打扫一番,这个我感觉得到,很惊讶的样子。我赶紧牵了一下嘴角,迎上去。

大姐,这是你娃啊?

大姐的左脸颊上有一颗很大的痣,或者痦子,抽动了两下,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看来大人间的交往要警惕得多。

是哈,你是哪个?大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警惕性。

我说,你这娃不错哩。

大姐嘿嘿地露出了一个生涩的笑容,我似乎还看到她的牙槽里夹着半片辣椒碎叶,她说,咱心里有数,这旮旯,这人儿,那是枣核子解板子,出不了材料啊。

我掐灭了烟蒂,笑容更甚,大姐,这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终于找到了与陌生人招呼的方式。

大姐脸上的痣适时蠕动起来,也笑了,哦,有多远?

看来把儿子推到人家眼前,明显比我的笑脸有效。我说,我们从浙江来的,温州,你听过没?

温州啊,听过听过,我的大表侄女就在你们温州工作。大姐的话一下就把我们的距离拉近了。

我说,你大表侄女在温州工作啊,那我回去得跟她招呼一声,我来过她的家门口了。

是哈是哈,温州那地方,好,只是不敢套近乎。大姐顿口又说,其实她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只是在工厂里做鞋子……你们见不了面的。

婆娘,什么,温州人来了?帘子里又冒出一个白羊肚子头巾,是个一脸打摺的驼背老汉,胸前捧着一支尺半长的旱烟杆。

温州来的哈,那咱们就是炒面捏哈的娃娃,熟人儿咯。老汉对我没有大姐那样的警惕,倒是一脸和善,娃,你们从温州来这里做啥?

大姐也问,你是风水先生吗?不是哈。

那怎么走到这荒脊里了?

看土啊。我本来想叫叔的,又怕不对,就省了称呼,我们来这里看黄土。

是黄山。子曰不失时机地应了一句,仍然埋头捏泥巴。看上去,他跟那女娃正在进行着一次小小合作,想必也是一次无声的竞争。

黄土还用得着看啊,呼一下,满嘴泥,吹一下,满脸黄。娃,你们来错了,你这是烟筒里出来钻炕洞,尽走的黑路啊。老汉想必有点文化,喜欢用歇后语,对我们的举措却十分不理解。

我讨好地递上了一根烟,老汉也不拒绝,捏了捏烟身子,去了过滤嘴和卷烟盘纸,把烟丝塞进了大烟斗里,可惜烟丝还是太少,只塞了一小半,我又递过两根,他如法炮制,这回满了,深深吸一口,摇了摇头,没劲,这烟没什么意思。

我说,要不再加两根?

没用没用,烟味儿不呛,没劲头。话是这样说,老汉仍然闭着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浓烟,随手抓了檐下的一个辣椒,掰开,把那些黄籽儿掺进烟丝里,这回眉头展开了。

娃,这地方没看头,还是趁早回去吧。我说了刚刚遇到沙尘暴,回不去了。

叶公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沙龙只是路过的,留不住。

我不禁哑然。是我儿子不想回去,他说要来这里住一宿。这里有宾馆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村子,前后十几户,哪有什么宾馆?老汉也不以为忤,只说,娃,回去吧,回城里去,这里风沙大,等会黄沙起,你的娃儿受不了。

大姐的目光停留在子曰和那女娃的身上,要不……进屋去喝口水?

我说,你们不嫌弃,我们就进。

老汉用大烟斗敲了一下头,你看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个忘记了?娃,进屋,进屋喝水去。我终于明白,水应是他们最珍贵的待客之物了。

话音未落,那女娃已拉起子曰,呼的一声窜进了帘后。

老汉在前,大姐却没有跟进来。屋无窗,极简陋,却庄重。

我继续喝水,那水也浑,更涩,虽称不上半碗水半碗沙,却也照不出人的酒窝,只见个影,碗沿也腻。那些碗呈土黄色,偏灰,应是本地土碗,却浑然天成。我心里叹,这时候要是来碗兰州拉面就好了。

这一夜,老汉,也就是叶公告诉我们,这个村叫叶店,年青人都外出打工了,家里一般是老人在带孩子。由于地处黄土高原上,少水,是第一大难题。村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水源,给村民打井。

古人逐水而居。住在大江大河边上的,最终发展成为现在的大城市,住在小河小溪边上的,成为小村落——那么叶店自古便缺水,它又是如何成为一个村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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