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药膳鸡汤”

陈秀丽

风是有方向的，风也是识趣的。地球公转周期为一年，而每次在它即将完成一个周期的那时刻，风就变得特别有力量、有磁力，一次次将我往浙南那个方向吹。连梦都被万有引力牵引到那个我常牵挂的地方……

这三年多，被“新冠”围剿攻击的你我他，苦不堪言。病毒的威胁，层层加码的防疫管控，在围堵了病毒的同时，也困住了每个人的脚步，你我他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今年年底政府管控突然放开，让人一下子无所适从，喜忧参半，喜在脚步不再受限，忧在病毒将弥漫到角角落落，谁也逃不出它的魔爪。虽然全民共“阳”，纷纷被赶进“羊圈”，但至少脱离了人身羁绊，不再被“健康码”“场所码”及核酸证明所困扰，心灵也像是松了绑，有所释然。而当大家都成为自己的健康管理责任第一人时，不由得高度重视起自己的身体来。在无法灭敌的情况下，只能靠每个人的“肉身”去抗击了。最近，一位刚刚出“羊圈”的老友跟我说：有位懂中医的同事给她一个“阳康”后的补气固本方子，想让我帮忙买点中药材。一看药名，黄芪、丹参和北沙参，都是我熟悉的药食同源的养生药材。突然想起，母亲曾给我寄过丹参和黄芪，于是赶紧去柜子里翻找。曾经不足为奇的东西，瞬间感到无比珍贵。记忆也瞬间如河里荡漾的水，一层层漾开……

母亲最早就是卖这些中药材的，每到秋冬季节就特别忙。因为“冬令”进补，大家都会在这个一年里最佳进补时节为自己的身体“添柴加油”，买点养生药材回去做养生药膳汤。这也是温州地区沿海一带老百姓的药膳烹饪法。海边人，爱吃海鲜，寒气湿气相对重一些，需要靠食补祛寒祛湿补气血，以增强体质。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每天上午在街上摆摊做药材零售，无论刮风下雨。一把铜制小克秤，巴掌大的小秤盘，玲珑精致的圆柱体古铜色小秤砣，在母亲手里收放自如。几十种中药材，几十个长方形盘子在一块大木板上整齐摆好。按客户需求，每种几克到几十克不等，进行各种配伍，买回去和鸡鸭一起炖。中医学里讲究气血同养，阴阳平衡，各种药材要合理配伍，才会效果成倍。当归、党参、莲子和枸杞子，补血益气滋阴，口感又好，似乎是百搭，随便哪种配伍，都少不了它们。每天下午母亲又把“阵地”移回家里，在家做批发，家里角角落落都堆满了各种药材。浙闽交界处远近药店的老板时不时有人来进货，家里每天都很热闹，讨价还价，再拉拉家常。父亲更忙，学校里还要上课，寒暑假还要奔往全国各地参加药交会。有些活自己没时间做，就利用我们的业余时间，花钱雇我们干活，比如切鹿茸皮或敲核桃壳。我似乎从小就淡泊金钱，也或许是太懒，很少干。这活基本由哥哥包揽，他从小“打工”，大概收成也不错，有一次把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工钱藏在老房子的天花板夹缝里，不知是不是顺着屋檐的坡度滑走了，反正后来找不到了，最终挣了个寂寞。相信那一定是他那时难以抚平的“伤痛”和今生抹不去的记忆！

小时候，母亲常会用这些养生药材做药膳，鸡鸭鱼，猪肚猪蹄都是她的药膳“配角”。一般只放当归、党参、枸杞子、莲子和核桃，这几味，除了当归，其他几味口感都还不错，没有药材味。当归补血活血，还增加香气，味虽苦，但适量放一点，不但补气血，还有一种独特的植物芳香。任何食物吃多了总会腻，长大后兄弟们就不喜欢母亲这种药膳做法，慢慢的，后来每次只有父母自己吃。卖药材的和药材大抵也是有感情的，两人竟然百吃不厌，对于鸡鸭，从未改变过这种吃法。多少年后的今天，疫情肆虐，我却突然觉得这是多么好的一种养生保健吃法，可以养气血强身体。我似乎重新认识这些我曾非常熟悉的药材，又似乎很迫切得想占有它们，赶紧翻找那些母亲平时寄来的养生药材，如获珍宝，拿到阳台上，倒在盘子里认真地捯饬一番，小心翼翼地摊开来晾晒，生怕发了霉。为了不辜负它们的使命及母亲的暖暖心意，更为了储备身体能量，好与病毒决战到底，我得好好利用。于是立即去买乌骨鸡，学着做母亲平时给我们做的药膳鸡汤。先将乌骨鸡焯水，取当归、党参、黄芪、枸杞子等各数克，洗净后和乌骨鸡一起放进砂锅，水没过食材，再放几片生姜和一小碗料酒（有自酿红曲酒会更醇香）。水烧开后，当归与酒香味阵阵扑鼻而来，那熟悉的味道竟不断地刺激着我的味蕾，再渗入我的记忆……水开后转小火炖半小时左右，快炖好时再放枸杞子和少许盐。党参和枸杞子本身就是甜味，所以无需调味料，自然而鲜美。各种材料的配搭，彼此渗透的味道，独特又醇香！味道浓厚的鸡汤，细品慢饮，如缓缓注入体内的营养液，既犒劳了味觉又达到补气血健脾胃的效果，妙不可言！

原来，食物也需要时间和经历来加深体味和回味，需要用感悟赋予它内涵。他日食之无味，今时含之如饴，食材还是那食材，做法也是那做法，只是对它的期望值不同。曾经总以为母亲的烹饪法太单一、无新意，如今才明白，这味道原来如此天然而甜美！我从未如此认真地品尝一种味道，是健康的味道，岁月的味道，更是妈妈的味道！如今才明白，我们兄妹几个之所以很少感冒，即便得了“新冠”，也都是轻症，体能很快就恢复，实则与母亲从小对我们的这种特殊“投喂”有关。

掬香入梦，我生平第一次做的药膳鸡汤，不舍得半点浪费，点点滴滴都进了我的胃，也进了我的梦乡……